从西安市中心一路向西,
出了绕城高速后再经过镐京大道,
便来到了旧时西周国都所在的丰镐遗址。
走进沣河之滨诗经里景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
如今放眼国内,
以特定乐器为主题的博物馆本就十分少见,
这座博物馆却在展示的基础上,
还有另一重特殊身份。
而它的故事,
还要从创始人昭闻讲起。
最初没想过成立博物馆
昭闻是北派古琴制作代表人,也是陕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古法斫琴代表性传承人。他出生于医学世家古琴博物馆,大学时也在医学院就读。出于对中国传统文化和古琴艺术的热爱,他曾拜入九嶷派第二代传人韩廷瑶门下学习抚琴,又追随管派古琴制作大师田双琨学习斫琴技艺。
2013年,他创办了陕西省长安古琴艺术研究院,希望能够从事一些西部地区的古琴相关音乐史研究以及古琴曲的发掘、打谱工作,最初没想过成立博物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2016年的秋天。当时,昭闻前去参加西部文博会,他所在的研究院得到了一方30平米的展台,刚好就在西咸新区展台的对面。西咸新区恰巧正在筹办一座以诗经为主题的文旅小镇,也就是后来的“诗经里”。新区工作人员看到昭闻身边的各种古琴,便主动与他联系,提出了建设古琴博物馆的想法。
“筹建博物馆其实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昭闻回忆,“我们研究院这些人都不是文博专业人员,而是做艺术史、音乐史、古琴研究的人,专业上并不对口。而且,博物馆并不是有了一腔热血就能办起来的,需要面对和解决很多很多问题。”不过,本着传承和推广古琴艺术的念头,他和研究院理事会的同事们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要把这座古琴博物馆办好。
为了给自己补课,昭闻和同事们在博物馆筹备期间跑遍了全国各地,考察了几十座大大小小的博物馆。“我们先去参观了一些国有大型博物馆,这是为了了解这些文博领域的标杆都是怎样树立起来的。但事实上,对我们来说,这些博物馆的工作模式本身参考价值比较有限,我们能学习的更多还是他们的布展。”他坦承。
后来,他们逐渐将考察的重点聚焦在了小型的、行业内的民营艺术类博物馆上。从西安周边的秦砖汉瓦博物馆,到江西景德镇的中国瓷器博物馆、瓷器公司的制作流程展馆,再到杭州的丝绸博物馆、茶叶博物馆……“给我启发最大的是瓷器制作流程展馆和茶叶博物馆,它们都是利用一个单列性的主题来做博物馆。”昭闻回忆,“当时还赶上了西安市政府倡议要在五年里建设100家民营博物馆,所以我们也得到了市文物局等政府部门的很多帮助和指导。”
古琴博物馆的筹备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办博物馆需要启动资金,但研究院的财务本身并不富余,昭闻便自掏腰包。“我们收集了很多与古琴相关的老物件,从汉代、唐代一直到清代和民国,各个年代的都有。但是真正最后用在布展上的,可能只占其中的10%左右。”这些经历引起了他的思考。“博物馆的布展需要强调体系性,某个或某组展柜摆在那里,要能把特定的问题讲清楚才行。”他分享道,“布展专家告诉我们,虽然很多东西我们自己觉得有一定的文物价值,但是布展的时候用不上,或许放在旁边当个装饰品还可以。”
最终,在文博专家的指导和昭闻同事们的探索之下,古琴博物馆确定了五个展览单元的基本框架。其中四个单元分别展示中国古琴的起源、秦派古琴艺术、古法斫琴和古琴相关文献典籍,另有一个展厅名叫“百琴堂”,展出从古代至当代的各种古琴。
让文物活起来
回到最初的起点上,究竟是什么让昭闻和他的同事们最终下定了克服困难的决心,来筹办这座古琴博物馆?
“受限于我们自身的条件,在文物展品方面,博物馆确实可能没法做好万全的准备。”昭闻坦承,“但我们研究院在2013年至2017年期间开展的陕西地区琴史研究,得出了一个结论:中国古琴起源于长安。学术上或许还有不同的观点,但我们有自己的历史依据,因为七弦琴、减字谱都是在长安创制的。”
昭闻介绍:“谈到古琴的起源,伏羲制琴、神农制琴的故事,固然在神话传说中有所体现,但我们今天所谈到的古琴都是七弦琴,又称‘文武七弦琴’。这是因为,七根弦的制式相传是由周文王和周武王所确定。在旧时五弦琴的基础上,文王为了纪念自己的儿子伯邑考而增加了一根弦,武王伐纣又增加了一根弦。而我们博物馆所在的位置镐京遗址,就是过去西周宫殿的所在地。从这个角度上说,中国古琴七弦琴恰恰就起源于这里。”
另一方面,在古琴的发展历史中,减字谱的创造,被认为是一座里程碑。“减字谱又称指法谱古琴博物馆,通过记写指位与左右手演奏技法来记录乐谱,由唐末琴家曹柔创立,实际上也发生在长安地区。”昭闻说,“唐中期以前,琴谱都是用唐楷完整抄写的‘古琴操作说明’,比如左手走到哪个音位、停留多长时间,右手哪根弦怎样弹。这种方式十分繁杂,不易流传,往往琴谱记录两三行,在琴上只弹一两个音。现存最早的古琴谱《碣石调幽兰》,就是用这种方式记录的。它长460厘米、宽24厘米,但音乐实际上只有七分钟。这份乐谱的原件保存在日本,我们的古琴博物馆里有一件复制品。”
在古琴博物馆目前的藏品中,最有故事的古琴,是一张元代“残琴”。琴的主人是九嶷派古琴大师李浴星,在唐山大地震中不幸罹难,琴也损毁了一半。他的儿子李天桓现在担任唐山市古琴学会会长,也是九嶷派如今的重要传人。
2019年,昭闻为自己的师父田双琨编写著作《管派古琴制作与修复》,在后者的家中见到了这张残琴。原本李天桓希望力求将琴修复,但当时已经86岁高龄的田双琨认为已经不太有修复的希望。经过昭闻协调,李天桓最终将琴捐给了博物馆。“其实对于一张琴来说,它已经不再是完整的,但是作为文物,它的价值很大,一方面它是九嶷派大师的琴,另一方面它还见证了唐山大地震。”昭闻说。
正如那句时常能够听到的话所说,“让文物活起来”古琴博物馆,古琴博物馆也在探索与人民群众更多的互动形式。昭闻介绍:“我们现在一方面在西安交通大学开设古琴选修课,每年派研究院的老师过去讲授,博物馆也成为了西交大的‘第二课堂’;另一方面,我们还面向小学组织研学活动,将学生请进博物馆里面来。”研学活动中,除了参观展览和聆听讲解,博物馆专门开发了一些只需要一至两个小时就能学会的小型琴曲,现场辅导小朋友们吟唱并尝试演奏,例如《静夜思》或《关雎》;同时,还准备了雕版印刷的动手环节,让小朋友们能够亲手将琴谱印下来,带回家作为纪念品。
作为古法斫琴的非遗传承人,昭闻现在还把自己的省级技能大师工作室设在了博物馆里面。博物馆目前总面积1000多平方米,大部分都给了几个展厅。但昭闻还希望能够再多一些:“非物质文化遗产本身,讲究的就是活态展示和活态传承。如果再有三四百平方米,我们还能把制琴的过程按照步骤划分出几个展厅,这样我和学生平时在里面干活,观众就可以在外面直接透过玻璃窗看到制琴现场。”
博物馆目前将大部分面积都给了几个展厅,未来希望能有更多空间用来展示制琴过程
今年5月18日世界博物馆日当天,古琴博物馆延续过往的传统,在小广场组织古琴艺术汇演,提供给参观者免费观看。
靠什么生存
许多人可能都会好奇:博物馆大多难免面对“花得多、挣得少”的问题,那么这样一座免费参观的民营古琴博物馆,究竟靠什么来生存?
对于昭闻来说,这同样是个棘手的问题。他坦言,现在还只能靠团队里的其他收入来贴补博物馆运营的开支。开源节流是注定的选择,但也还需要做到更多才行。
昭闻所在的团队最初是几位古琴爱好者聚集起来创办的,后来慢慢发展成为了专业化的民营机构,吸纳了许多音乐学院古琴专业的科班毕业生加入。这个团队目前一共40余人,用昭闻自己的话说,是“一套班子、四块牌子”。这四块牌子分别是古琴博物馆、古琴艺术研究院、大长安雅乐团和一家公司企业,分别对应在不同工作或活动场合所需要的角色,形成了一种特殊的“产学研一体化”模式。同一个人可能时而在研究院参与课题研究,时而在研究院下辖的琴馆教学,时而在乐团中演出,时而又在博物馆讲解或带队研学。
在这四块牌子中,公司承担了主要的经营职能,包括古琴、书籍的出售,平日里博物馆的“百琴堂”同时也扮演了展厅的角色。雅乐团也取得了演出服务的许可证,不时参加一些商业或惠民演出。从博物馆的角度看,绝大多数的经费也都来源于此,仅仅能维持运营。昭闻自己也会将承担的各级研究课题的经费拨出一些,用在博物馆的发展之上。政府虽然也会提供部分事业经费,但数额相对有限,仅仅能够维持硬件的基本运转而已。
因此,支出方面,博物馆将全职的工作人员压缩到了六个人。他们主要负责基本的维护工作,如果涉及讲解演出相关的任务,昭闻会从团队里招募人手来参加。同时,为了尽量减少开支,博物馆现在实行的是“免费不免票”政策,入口无人值守,参观者只需要在闸机刷身份证即可进入。
如今,经过“产学研”之间的协调,古琴博物馆总体形成了还算稳定的运转模式,昭闻也将更多的心思重新聚焦在了古琴的研究、制作和文化传播上。在他看来,艺术是有时代性的。“古人的东西要继承,要发展,但是每个时代都应该留下有自己特性的艺术,我们当下也需要有时代特性的古琴音乐。这是非常值得思考和关注的问题。”他说。
文:蒋默然
图片提供:中国古琴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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